“我来帮你。”雪夜的声音传过来，紫屿愕然。
女生们有的忙着收拾和选地方搭帐篷，更多的则是在把梁代真当作目标，实施各种围攻手段，当然没有人注意到紫屿选了那么偏僻远离众人的地方搭帐篷。甚至没有注意到雪夜也离开了月河边的草坪。
“你……”其实紫屿是在奇怪他怎么能从女同学的包围中脱出身来。
“快好了，来帮我一把。”他的动作倒是真利索，紫屿半天没搞定的事他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，看来倒像是时常野外露营的。
“谢谢……老师。”
“不是说了，叫我雪夜。”
“不……不行。”
“你看看我的画。”雪夜和她说话倒是自来熟的样子，完全没有陌生感。他揭开的画布下，露出半边已完成的瀑布青山，月河清浅的水流里游曳着几尾小鱼，而另一半未完成上色的，是个独坐在岩石上的少女侧像，神情专注，长发被风拂起，肤色略显苍白，颊上血色极淡，或者是面部油彩尚未上完的缘故。但挺直的鼻子下两片轻抿的薄唇，淡淡的粉红宛如三月花蕾，尖尖的小下巴惹人怜爱。她手中的画笔轻点在面前的画架上，遗世而独立的神情如同空谷幽兰。
这是让所有女生都好奇的一幅画，但紫屿对它并没有半点兴趣。她很勉强地看了一眼，心里由“与我无关”的想法变成了“怎么会这样？”
楚紫屿呆呆地站着，压根儿没注意手里的东西啪啪全落在地上，长发被风吹得凌乱飞舞，半隐半现地将她的脸衬得格外苍白。她不用问也知道画中的少女是她自己，虽然她觉得自己肯定没有这么清秀脱俗，虽然画中少女少了她那副标志性的眼镜，但那瀑布边的坐姿、地理位置以及穿着等等，都能证明雪夜的画中人是她。
“画得怎么样？”
紫屿没听见，她依然在发呆。她甚至没注意有一只手拂开她面前的乱发，摘下了她的眼镜。
但这样的动作幅度终于还是让她清醒过来了。紫屿在眼镜被摘掉之后大梦初醒般“啊”了一声，不由自主地双手捂住脸，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。
“怎么了？”雪夜被她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，“我吓到你了？”
“我我……你干嘛画我？”
“画你不好吗？你长得很美，我觉得和背景极相宜，所以就画了。你那会儿神态自然，完全未经雕凿，比专业模特儿更有一番风味。”
“我……我长得美？”紫屿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，这样的话要是对师雅说那是天经地义的，可是对她楚紫屿说，是不是荒唐了点？
“是呀，难道没有人告诉你，其实你很美？”雪夜也很惊讶。他不知道她从来都是低着头走路，用长而厚的刘海加上那副掉渣的眼镜盖住了大半张脸。他更不知道她不和任何人多话，甚至不会抬头看人。他只是很偶尔地发现她抬了头，专注于作画时的半张侧脸。
算了，他随便拿我开心而已。紫屿不说话，低下头默默捡自己散落的东西。
“你真奇怪，别的女孩子如果听见赞美，即使不会特别高兴，至少也不会像你这样，一脸我骗了你的表情。”
“从来没有人说我美，老师你别开玩笑了。”紫屿的声音很小。如果他不是讲师，她大概会掉头而去，甩下他在原地。
雪夜察觉了她的情绪，这个女孩不是自谦，也不是听腻了奉承话，她是真的有很深的自卑情结，这点让他意外。
“来，跟我过来。”雪夜不由分说拉起紫屿的手。
紫屿被他拉着不由自主地直走，她的脸涨得通红，可是不敢大声问他干什么，因为同学们都在不远处，万一听见争执，估计都要围观过来。
脚下是月河尾，水清见底。
“你有多久没照镜子了？”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紫屿吃惊地抬头。
“很显然，爱美的女孩都会照镜子，即使是认为自己不太美丽，也无法例外。可你似乎完全没有爱美的意念，看看你自己的倒影，就知道我没有骗你。”
紫屿真的有很久很久没有照镜子了。
多久？八年？还是七年？她几乎要忘记了。自从那件刻骨铭心的事之后，她摔碎了家里所有的镜子，她看见有镜子的地方就绕路而行，实在绕不过就会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。因此她看见雪夜的画时，第一眼感觉是震惊，她实在不能相信画中那张脸是属于自己的——她竟然已不记得自己的五官长成什么样了。
当然了，紫屿记忆中的自己，还是那个十二岁的小女孩，八年不照镜子，她早已长大了，已然不是稚拙未脱的小女孩。
临流照影，晃动的水波中，那个长发拂面的少女便是自己。
雪夜从来没有看见过她摘下眼镜的样子，但他透过那副眼镜所看见的双眼正如他画笔下的清净无邪，长睫卷翘，忽闪着对于世界的迷蒙和不解。
水中的紫屿穿着最大众化的学生装，斜分的长发如时下的高中女生一样，过厚过长，任其垂在额前遮住半张脸，这种打扮在高中屡见不鲜，但女生们进入大学后无一例外地淘汰了这样老土又奇怪的审美观，早把自己的秀发弄成各类另类和成熟化的时尚模样，只有紫屿还保持着这种不伦不类的样子。配上那身掉渣的中性休闲装，乍一看会觉得她还是个未雕凿的中学生。但摘掉眼镜后，长发下那隐现的半张脸孔精致玲珑，鼻梁挺直，唇瓣如樱，如果说她有点漂亮，也不算过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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