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巫祝眸光隐动，脸上的表情却没甚变化，半晌，就像在读一本天书，有些不可思议，又只能平静接受。最后，只能抿了抿唇，“我……先告退了。”
道完后，她就连忙书房门口离开，但给人的感觉，仍像是在那里留下了一股寒气。老祖母闷闷不乐地坐下来，尽管有沈淑昭陪着，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，一番相看后，垂帘外终于传来声音：“夫人，大小姐和三小姐到了。”
老祖母又开心了：“快，让她们进来！”
这回入宫对她来说可谓是喜胜于忧，老人家嘛，总想着膝下满堂，别离孙女后，心中总挠着痒痒儿。至于那些个权谋中局，与他们有何干系？按老祖母自己的话来说，自己也算是半步棺材了，这后人能有怎样的造化，皆是上天注定，她要的，不过是一个平安的盛世，一个威严的明君，一个没有风雨的历史。
很难吗？
沈淑昭看着她们在团圆相聚，一个人走到了书房门口，这个女巫祝只一面之缘，却至今还在留意自己，这番反应……真是像极了某个人。
送走老祖母后，沈淑昭面色沉沉地走出宫殿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一下子落地了，不是轻松了，是碎了。在这份冷静之后，她现在只剩下一阵没有头绪的空白。这个女巫祝的话超出了她的预料，如果卫央的表现尚可以归为前世未曾见过，那这个人，便是直接把前世的事当成一张薄纸，只差捅破了！
她一时内心五谷杂陈，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没了记忆、只能四处逃窜的老鼠，但凡稍微“通天有灵”的人，好像都能一眼瞧穿她的不对劲，简直就像脱了衣裳，不知廉耻地站在他们面前……所以她凭什么和这些人再来一局？
想到卫央何等清傲的模样，沈淑昭一下子觉得可笑。
原来是这样的吗？
她就是这样才接近自己的？
云外传来闷闷雷声，沈淑昭一个人走回清莲阁，沿途亭院，寒玉阶前生长着几簇白菊花，风传来湿润的气息，看来要下雨了，挑了一个清静地，她坐在亭子里，静静等待这场大雨降落。
沈淑昭心中默念，等这场雨下完后，自己必须回到原来的样子。
所有威胁她、想置她于死地的，除了她放弃，站在原地任人鱼肉，否则，这世上，没有任何人可以杀死她。即便老天爷看起来也像在轻鄙，唾弃，折磨她，没有一个人可以挽救她，但她就是还想活着，简单地活着——是，只有一个简单的欲望，活着。
天更低沉了。鸟在飞散，亭子里的另一座位上，铺满了树上落下的兰花，而旁边的，则没有，这表明不久前，刚好有人来此坐过，沈淑昭想到这里，就觉得饶有意思地笑了。
还在心底凭借石桌上的痕迹猜测上一个人是谁，忽然之间，就听见背后传来步子声。
在这阴云将至的地方，那人走得不紧不慢，沈淑昭心中响起一个预感，风吹来，是女子的香气。
“原来你在这。”
回过头，卫央在身后正打着一把素伞，白底上勾勒出几笔蓝花，空灵又深重，她也穿得淡雅，生来无需细描的眉宇下，衬得一双眸子庄严无亵，若非明白她勾唇不过习惯，还令人以为那种遥远的气质，竟也会落得几抹温柔。
“长公主，”沈淑昭意味深长地道，“你一定要每次出现在民女身边时，都要如此‘凑巧’吗？”
她却浅浅一笑，“我喜欢你……唤我卫姑娘。”
沈淑昭品着这三个字，不知为何，由她说来格外充满蛊惑，正是分神间，眼前人蓦地收了伞，那声音一下子把沈淑昭拉了回来，与此同时，她淡淡地：“有人在心里默念，却不敢说出来？”
“你……”沈淑昭无话可说，“只是拿人为难罢了。”
卫央轻抚着长伞，神情认真。“若我说，没有呢？”
这声音忽然飞入心里去，沈淑昭的思绪变得很乱，今天的事已经够糟了，卫央为何还要来找她？“我正要回去，长公主若有话还请直说。”
“是吗？”左侧忽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，冰凉凉的，沈淑昭不禁觉痒，转头一看，发现卫央竟拿着一个玉蓝色的小瓶子，正好抵在她左肩上。心中正疑惑着，卫央就在右边道：“给你的。”
“难道是……”
“伤药。”
沈淑昭顿时明白过来了，她被太后罚了跪，今晨正好高德忠差人送来药，自己倒是忘用了，卫央居然还记得？
接过蓝瓶子，她也不知该用怎样的语气：“那就……多谢你了。”再仔细一瞧，那药瓶子圆润精巧，转动时，还有清淡的霞光细碎分散在瓶身，天昏沉沉的，在这间石亭子里，它看上去就像将日月披在了身上，她忽然勾起兴致，转来转去，就像个小孩似的。
卫央在她背后看着。
“这个……还真有趣。”沈淑昭意犹未尽地收手，“做工甚是罕见，北狐厂都用这么花里胡哨的瓶子吗？”
卫央道：“没有。你该称为，我的私藏之物。”
“所以，因着这一件有意思的东西，堂堂一个长公主，特意从北宫跑来清莲阁，就只是为了……确认它会拿在我手里？”
“为什么不呢？”
“我不信。”
“你会相信的。”卫央低声说，“我有很长，很长的时间……可以放在你身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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