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回禀太后，此病已近全愈。”
“你是长生祠的大巫，定要好生照料她。”
“是，可卑巫今日确实占得了一件事……就是有一个深不可测之人今日在此处。”
“你可知坤仪何时归京？”
“不知。”
“正是今日。”
忽而气氛变得微妙，女巫祝一番思忖，沈淑昭有种感觉，虽还未见得她容貌，但一定与送她入宫的白衣女子是一类人，心思缜密，从不轻易犯错，绝不可能是那位红指甲美人。
半晌，才听身后传来声音：“卑巫也是为社稷所忧，天子身旁久缺高人，今已有六年……倘若迟迟不能寻见一个辅佐天子气的人，难免会生不少是非。”
“哀家明白，所以才叫你们去广寻，下次想好了再来，退下。”
“是……”
沈淑昭在暗中听着，天子气是何东西？难道是那些“闻气者”才能看见的帝王龙气？它还需要辅佐吗？
待女巫祝满怀歉意走后，太后黑眸深沉：“淑昭，两年前长宫变祸起巫蛊，如今皇上严禁六宫私下方术，这个龟卜你可以拿回去，也可留在此处。”
沈淑昭心中讽刺想，说是长宫变，然而只要太后一死，皇上掌权的话，说不定就要被叫做长宫乱了。
“民女不懂高深之术，但它是老祖宗给的，还是期望能留它在身旁，叩谢太后命人拿回来。”
说完后她给太后一拜，太后也就让高德忠捧它下去了。
“实在可惜。”太后看着高德忠离开，“看来一个深谙权谋之道，又通阴阳之术者实在难寻，更不提还出身名门，能寻见已是万里挑一。”
“请太后恕民女失礼之罪，方才太后道皇上禁止私下方术……所以为何还需要此类人？”
“天子有一怪疾，天下医者无方，朝中奸臣挑拨，哀家想求一个有能力的东方朔。”
沈淑昭思量片刻，原来太后正是想求一个这样的人，自己前世才会入宫，而失去的那些记忆定也与它有关。
于是她不动声色，先装作不解道：“原来太后是想求会医人的东方朔，民女所知浅薄，只知世上有一种人叫巫医。他们多以符术医病，可西周自秦汉以来，巫祝势渐微，虽然在汉末仍归太常宫职所管，但是巫与祝相融，大多已然成为民间之士。武帝征召上郡之巫，哀帝博征侍祠使者，可都对病无起作用，民女认为治病之事难逃结果，而东方朔能讨汉武帝欢心，也并非因为方术高低，而是更谙权谋之道啊——”
虽然字句已经道明自己不是方士，可显而易见，她亦是一个合格的谋士。
太后不禁好奇道：“淑昭，你怎万事皆知？”
她拱手：“太后教束沈族，民女能广习书也是受幸之一。”
“东方朔难寻，不过上官婉儿正在此，哀家又怎能舍之？”太后也笑了，此番话不仅言明了她的赏识，也示意了沈淑昭她想成为天下之主的野心。
沈淑昭自当叩谢凤恩，“你很幸运，清国公只有三个女儿。”太后居高临下着，好似那日大雪，在头上恍若窥见的天神一般，“退下吧，哀家明日再召。”
“是。”沈淑昭躬身起来，得体地走了下去，尽管此时她离常伴太后身侧听闻朝中事仍有一段时日，但她，已经很近了。
并且，还会更近。
走出永寿殿，她向廊左走去，长姐三妹皆在相候，附近宫人手提烛灯，躬身不语。他们像长在那儿的蛾子般，昏黑中，围着一簇火，不走。
沈淑昭一出来，后头就有宫女唤人进去，先被唤的人是长姐。
人群之中，长姐满眸不安，她的背部线条美如墨画轻勾，亭亭玉立，真道是鹤立鸡群。出落成这般模样之人，是怨不得沈府舍不得她只作常人之妻的。
虽然方才自己得了太后赏识，但长姐根本不必担忧会失去太后怜爱，府中时自己就告诉了她，那个霍光与上官家反目成仇的事，从太后那般喜欢引征来看，长姐必然知道提及此事可以衬心意。
沈淑昭抬起头，心思大好，明月湮没了清国公的影子，果真于背后那位东宫之主而言，他哪里算得了甚么？就算天上真有清国公，看尽如此多荒唐事，也早就气得捋胡子瞪眼要拿孽人一命赔罪了——而自己装神弄鬼，瞒过世人让她入了宫，瞒不住太后，却让她留在了宫里。
这才是她根本不怕被太后识破的缘故，因为太后不喜愚笨之人，更不喜太过聪慧之人。
说来好笑，天下人于心无愧，所以相信天上自有神灵，而有的人于心有愧，故而不信天有神灵。
她望向长天，魍魉行世，老天捉弄，人们为何只想到相互纠缠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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