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其他修士知晓,定会大受打击道心不稳,所处天地只是一本书,而自己只是执笔人手底下一只蝼蚁,何其可怜凄楚。
然而南阳月向来跳脱,不仅没受打击,反而觉得有一丝有趣。
既然自己的世界是一本书,那她写一本书,是否也能成为一方世界?
只是她不懂,书里说自己会采补主角薛锦官,这又是为何?她可是个活了几百年的大魔头,薛锦官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,她凭什么看得上?
难道薛锦官真如那些批注所言:“器大活好”?
南阳月震惊之余,还记得自己在下坠,连续几脚蹬在平滑峭壁,宝剑与坚硬的山石摩擦,火星四溅如萤。一盏茶的功夫后,她终于稳稳当当落在地上,手里还拿着本书。
《踏碎苍穹:无尽仙途》。
她往上看了看,头顶晦暗一片,遥遥不见顶。
沈凤仙应该不至于追来了。
断魂崖下是幽冥鬼域,整个仙门唯恐避之不及的天谴之地,传说中死去的厉鬼,什么魑魅魍魉,妖魂恶尸,凡难入轮回者,一律会被天道放逐到此处。生人入之,十死无生。
南阳月放眼过去,白骨成丘,废弃的法宝长剑散落一地,宝光不再,死气沉沉。
像她这样掉下来的修士不是少数。
有的人直接啪叽一下摔成摊饼,有的人侥幸没摔死,却被鬼域中藏着的鬼魅夺去性命,还有的人没死也没被害,最后被鬼气吞噬,同化成藏在黑暗里魑魅中的一员。
南阳月挠头,大约这样,沈凤仙才以为她必死无疑吧,不然按照那个大小姐的脾性,拼了自己道陨的风险,也会跳下来和她同归于尽。
可怕如斯!
她踢掉脚边圆滚滚的头骨,蹲在地上,准备仔细翻阅这本书。
鬼域的天空一直是晦暗的,半沉不沉的红日挂在西边,头顶垒垒的阴云。白纸黑字密密麻麻,在晦暗天光里有些看不清晰,她从须弥袋里掏出一个圆溜溜的小灯笼,道:“开灯。”
那小灯笼立即发出盈盈的白光。
南阳月借着这点光,翻开书继续往下看,可惜的是,只有开始几页有字,余下便是一片空白。她大致看了看有字的部分。
这部分说的是男主薛锦官在幽冥鬼域的经历。
薛锦官是个突然出现在鬼域的人类婴儿。
本来这种天谴之地,人类婴儿出现就是奇事,他还好好活了下来,活得甚至不差。有鬼收养了他。
收养他的是薛家村一户普通人家,奥不对,鬼家。
一家三口,爷爷,丈夫,和妻子。
他们推开门扉,看到个襁褓中的人类婴儿后,震惊之后,大抵人性未泯,偷偷把孩子抱回家抚育。
鬼域没有人类食物,也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法子,把这孩子给拉扯大了,还瞒过其他怪物的眼睛。
薛家村的人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并未向鬼王揭发。
众鬼时间已停在身死之时,可男主是个人类,还是个正值发育的小孩,身形一年一个变化,纵夫妻想方设法为他掩盖生人气息,也无法瞒住每年来收阴粟的鬼使大人。
因此,每到八月十五收粟之日,男主就要跑出去避开鬼使。
这样瞒天过海,一晃十四年。直到有日男主不走运,恰巧被鬼使碰上,九死一生之际捡到玉佩,玉佩里有高人指点,帮他逃出生天。
他藏在阴气凝聚的灌木中,躲过一死,心惊胆战着回到薛家村,曾经熟悉的村落现如今空空荡荡,透露出不祥的气息。
薛锦官慌慌张张往家里赶。
家里狼藉不堪,一地瓦砾,完好的,只有藏在后屋,他从未见过的一尊观音像。
观音静静地看着他。
嘎查、嘎查。
眼前的神像慢慢覆上如蛛网般细密的裂纹。
须臾,轰的一声倒塌,圆滚滚的脑袋在地上打几个滚,滚到他面前,佛陀的眼睛悲悯又无情,望着他却不说话。
他怔怔弯腰捡起破裂的神像,锋利碎片割裂手掌,温热的血液滴落下来。
玉佩中响起声“小心”,小山般的阴影渐渐遮住他的全身,他怔怔抬起头,对上一张狰狞的鬼脸。
隆隆的乌云凝成充满恶意的面容遮住半边天空,整座村庄都覆在这张鬼脸其下,渺小得仿佛江河里的一叶扁舟。
然后就没了。
南阳月翻翻书,后面都是片空白。
那段关于话本的记忆本来就是模糊的,只清楚大体走向,譬如她怎么身死,譬如薛锦官得什么大机缘,但具体的情节还是要靠看这本书来知晓。
她把书丢回去,陷入沉思。
最后出现的鬼脸难道是被薛锦官生人气息吸引出来的怪物?
按照话本里所说,只要她不去作死“采补”薛锦官,依旧可以活得恣意妄为,做仙门里遗千年的祸害。
要是一剑把他杀掉……不成,这人气运滔天,万一身死,天道直接一道雷劈下来让她陪葬可怎么办?何况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,杀他有什么意思。
不管怎么说,现在得把薛锦官找出来,再做思量,离开幽冥鬼域的办法,恐怕也系在这人身上。
正想打劫个鬼怪熟悉下周围,好巧不巧就有仓皇奔逃的脚步声响起,一个红衣女鬼朝她跑过来,望见她时脚步一顿,扭身却往另一个方向疾跑。
南阳月摸摸脸,挫败地想,难道我长得这么像恶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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