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走元元，是迟早的事。不管，身在哪个世界。只是时机来得太急，快到让她措手不及。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，她还无法不眷恋。软弱，究竟是一种多大的罪？
“为什么什么都不说？”忍足问她，没有认真，也没有玩笑。若把一切都放在心底，就只能把自己逼向更深的深渊。
“说了就能改变吗？”
“那倒不见得。可纵使不能改变什么，至少尽了全力，输了也心服口服。”总好过她现在这样，“不说，就等于放弃。这么简单的道理，你没有理由不懂。”
“哈哈，知我者，老爹也。”季颖笑，却不及眼底的冰冷，“不过这个赌注胜率太低，结果就算是正面的也未必会比现在好。这种赔率的东西，不配拿元元必然会有的罪恶感当筹码。”
忍足没有说话，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他无法认同没有努力的失败，尽管他承认她说得一点不错。
“怎么？担心我吗？”季颖咧嘴，和过去一样有些坏坏的感觉。
“你会需要这种东西？”忍足嗤之以鼻，他还以为她只有外表有女人味。
“谁知道呢？总会有要的一天的吧，就算现在还没这个必要。”季颖笑笑，很洒脱的那种。
每个人都希望别人不要为自己担心，但如果真的没人担心，又会觉得寂寞，好像被抛弃了一般。
人啊，生来就是矛盾的，不管什么地方都一样。不过，偶尔有些这样的小烦恼，不也挺可爱的吗？
剪完发后送季颖回家的人，是忍足。元元没有来，季颖其实早就猜到，所以并不失望。只是心里有些空荡荡的感觉，如同可以在肩窝处自由穿梭的风，陌生得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
回家的路上，她一句话也没有说。她的眼睛并不空洞，表情却略显呆滞。忍足跟在她的身后，不太习惯这样的气氛。记忆中的她，一直是灵动而嘈杂的。话虽不多，一出口却把周围的气氛翻天覆地搅。只要她在，哪怕冷场也很特别，从没有人会觉得无聊。尽管她的玩笑，总把人气得七窍生烟。
最害怕寂寞的人，其实是她吧？忍足突然发现，老谋深算总喜欢隔出一步看人的他，对她一点也不了解。很多一直被忽略的画面此刻却一一骤现在眼前，例如那抹总在大家哇哇乱叫后，才会出现在她脸上的满足和温柔。
她真是别扭得好难懂，或许，他也不想、不屑懂。忍足有些不甘地咬牙，那家伙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，只是借来掩饰真实的心情罢了。这混蛋，根本不用同情！她早就用尽了身边一切能利用的人和事！
“呐，老爹，想太多对健康可没有好处哦。”即将到家之前，一直沉默的季颖突然转过头，脸上是他熟悉的微笑，很坏很恶劣，“偶尔让女孩子占点便宜，是男人的荣幸，何必介意？”
“哼。”她说得倒轻松，她把他的自尊该置于何地？忍足嗤鼻，让她占便宜没问题，前提是在他清楚、愿意的情况下。
“好啦，大男人别斤斤计较了，很累人的。”季颖嘟嘴耍赖，手习惯性地想把玩发稍，却在身前扑了个空。她的表情微微滞了一下，低头却是自嘲的淡笑， “下不为例，总行了吧？”
“随便你，我回去了。”见到如此场景，忍足纵使有再多不满，也不好发作。只是再次确定遇见她就没有好事的想法，然后踩着坚定而优雅的步子，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。
季颖定定地目送他走，才推开边上挂着越家门牌的大门，穿过院子，走上二楼，然后钻进龙马隔壁的房间。
这里，是她的新屋。北海道的父亲没有愧对生意人的本色，把她这个赔钱货扔出去的同时，死皮赖脸地收回了答应给她的房子，害她别无选择地成了龙马的邻居。每逢周末都对面对一张不屑自己的脸，更别提不得不理的房间，和不能不玩的网球运动。对于随便惯了的季颖而言，这绝对不是件舒服的事，但元元却很高兴，认为安全问题更有保障。
那个总像傻瓜一样绞尽脑汁为她考虑的人，终究还是要走了。这也没什么不好，至少过去的一切，都告了个段落。一切都将不同，就好像现在的她一样。季颖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，像个陌生却有些眼熟的小男孩：苍白的脸色，浑圆的黑瞳，削尖的下巴，细长的四肢，纤瘦却清爽。
美丽不见，清秀依然。季颖晃动着自己的脑袋，轻松得不可思议，那一头精心呵护的秀发，原来是那么沉重。而她竟一背就是十几年，压根就舍不得剪。
她真得好傻，所以才会直到现在，仍怀念那份沉重。季颖将攥在手心的碎发放到窗沿，看着晚风将它们吹进空中，流过斜日余晖的淡彩，时起时落地慢慢飘远，散开，化整为零。仿佛过去，也在那颠簸中一并放逐了去。
她，告别过去了吗？季颖腕上的链子没有折射出耀眼的光，只有淡淡的晕黄流色，悄悄沉淀。心很宁静，像涓涓的流水，顺着时间，稳稳趟过。
夕阳西下，静默凝脂。惟有躺在床上粉色的手机，毫无预警且不合时宜地扭动起了身体：“这城市华灯初上多两个人悲剧散场，放开拥抱就各奔一方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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