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理由呢？”
“对你而言，应是不重要了。”他深深地叹了口气，仰起下巴望着天空，“那么，对于精市，你究竟又有几分了解？”
“这个问题，你不早就听过我的答案了吗？”
“呵，确实，还是用强烈到无法忘记的方式。”在超市那会，她用最直接最狠冽的方式将答案伴着凉水，直直地甩给了水无月沐，及身在一边的他，“可是你知道么，就算明知道自己的问题蠢得要命，但若你真在意一个人，就根本不会计较那么多。”
是吗？季颖没有搭话，只是看着那双意外粗糙的手，将拽进掌心的叶片，捏得很紧。她突然想知道，此刻他的心，是不是也如这片树叶，被他自己，压得很紧。
他说：他不是在为水无月开脱，或者解释什么，只是单纯地从自己的角度出发。
他说：幸村精市，是比他生命更重要的存在。
他说这些话的时候，表情很平静，声音却很痛，痛到让人觉得，他说的，是一种死亡的极限。
季颖依然没有答话，没有同意，没有否认，亦没有嘲笑。只是看着他的表情里，含着抹淡淡的忧伤，如风，却似幻。
“你……”他看着她，是有些惊讶的，然惊讶中更难掩的，却是羞愤，为她当下闭起的眼睑，更为她随后补上的那一句话——“如果这是事实，那么，我同情你。”
“理由呢？”这句话，曾随不同的问题出自过她的口。
当时他没有给出答案，这次，她却意外的大方：“只为别人存在的生命，原本，就是悲哀的。”
是的，他不伟大，只是可怜，只是可悲：“生气？”
“怎么会？”夜神摇了摇头，很重，像是要摇去所有的心力，他的眼睛有一点红，他说，“你们，果然很像。”
“我和幸村？”季颖笑了笑，淡淡的，然后别过脸看着怒放的栀子。
“是。”他最初的半信半疑，此刻已化为了十打十的肯定。他知道会这样说的人，并不是因为聪明，或是骄傲，相信若是换作迹部，定会把他当成无聊的白痴。然她不同，她的语气如风恬淡，眼睛也有些空，刚才的那番话更像是在做个评价，无关任何人，客观的，无心的，亦是……沉痛的。
只有拥有过同样的经历并已得到了命运反噬的人，才能用如此云淡风轻的口气，将最利的针直插入穴——可怜两个字，便是他们最不需要，却无法否认的事实。
“想听个无聊的故事吗？稍稍有些长。”夜神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，他靠着树干，慢慢坐下。其实她想不想都不重要，那个故事，他必然要讲。
“无妨，反正闲得很。”季颖没有抗拒，只是抓着娃娃的手微微紧了一紧。她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喜欢那个故事，带上自己的影子的过去会让她觉得难堪。然却偏生那样理智的知道，这个故事她该听，要听，必须听。有些伤口，只能靠一次又一次剥开伤疤，面对最残忍的事实，才能下定决心，割去腐肉。
“你应该不知道，我是弦一郎的哥哥吧？”他的开场很简单，却足够震撼。
“真田的……哥哥？”季颖一脸直白的惊讶，难怪她总觉得……他和自己认知里的人有几分相像。只不过夜神的皮肤白皙，发型和气质也完全不同，才让她一再陷入混沌，以为只是自己多心。
“呵，不知道并不奇怪。因为对真田家来说，我不过是个不容于世的污点罢了。”夜神转过脸，看着她的表情很平静，有种淡淡的笑容，和之前的苦涩不尽相同，“真田家虽不像水无月他们是什么豪门大族，也没有迹部的大家大业，却是拥有悠久历史和传统的古老家庭，曾在幕府时期兴盛过。对家风严明的他们来说，我的存在，就是最大的败笔。”
败笔？家和人又不是作品，怎么能这样形容？季颖皱眉，这个说法重亲情的她接受不了，却不是不知道世事的残酷。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，并不是所有的家庭，都能像她或元元的那么安生的。人有时候真的自私得很可怕，自己犯的错也要由无辜的孩子去承担，哪怕是自己的亲骨肉，亦没有例外。
“我从出生开始，就被告诫连真田家的大门都不能踏足。”夜神轻撇了她一眼，淡淡地接上，“因为，不配。”
“你在意？”季颖挑眉，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？他的每句话，都像在践踏自己的心，却为什么能，表现得那么平静？
“曾经。”夜神自嘲地笑笑，“小孩子嘛，都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天真的妄想。”
“我倒觉得那是个正常的愿望，不算天真。”
“呵呵，无所谓，那些并不重要。”夜神并不在意季颖的不苟同，“我是真的不在意，若不是私生子，若不是住在那种地方，我根本不会认识叔叔，不会认识精市。”
他说这句话的时候，很闪亮，有种她熟悉到恐惧的耀眼。季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，那个应该最多只相关于幸村的故事，其实根本就是幸村的历史。因为眼前的这个男孩，和当初的她太像、太像。
生命中最在意的人，便是惟一的，满占的，主题曲：
“我不后悔，只要妈妈能好起来，我做什么都没关系。”
“我不要紧，因为能够认识精市，当私生子又有什么？”
他们的愚蠢，惊人的相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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