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至时节，气温骤降，鸟兽趋于隐藏，小象山周边一下清净了不少。
但对江川而言，并不算是好事。
他养气十二年，虽有几分功夫，但还没到引气淬体的境界，仍是凡人肉身，怎能与寒气相抗。掀开被子刹那，打了好几个哆嗦，才抑制住颤抖的手，穿上衣衫、草草洗漱，推门往院里走去。
入眼，便是裹上寒霜的银白山岭，以及照脸飞来的寒风。
“啊...啊......阿嚏。”
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到了院角堆起的稻草，窸窸窣窣过后，探出个顶着火红冠子的公鸡脑袋，淡淡地瞥了眼叉腰讪笑的少年，极其敷衍地喔喔两声，权当打鸣，又转头往稻草里扎去。
“别啊大红，今天要跟我去晨练。”
眼疾手快的江川抬脚迈出，一阵轻烟似的出现在稻草前，无情铁手牢牢攥住了鸡脖子。
迎上恼怒的鸡眼，又见通红鸡冠上点点火星迸起，才忙从兜里掏出来一把玉白色的稻米。
颗颗饱满，粒粒晶莹，萦绕着股灵气。
这灵土地里种出来的米，不含杂气，最能养炼元气，平日里江川自己都舍不得多吃。
吃人嘴短的大红平息了怒火，甩着鲜艳尾羽，应下了江川的请求。
等一人一禽走出院门，身后的房屋、路径，一切的一切，消失不见，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。
......
天空有些阴沉，云层堆得厚厚的，刮来的风更似鬼哭狼嚎，让人缩起脖子。
察觉江川的窘态，施施然跟在后的大红扑腾着飞起，抓住他的肩膀，顿时热气扑面，像是扛着个小太阳，一下暖和了起来。
“还是大红你厉害。”江川真诚夸赞。
公鸡挺起胸膛，就要昂首打鸣，却被他伸手按住，轻轻啄了啄他的手，才逐渐消停。
自从重生到这个世界，生下江川的娘亲因病去世，父亲江翰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。但与旁人家的如山父爱不同，江翰的父爱有些山体滑坡。
或许是对糟糠之妻的情深义重，又或是科举不第后的心灰意冷，连番打击下，江翰竟有了投河自尽的冲动，而对尚处于襁褓中的江川安排则是——放在木桶里，随着江流漂。
刚出生没多久的江川，就这样变成了江流儿。
如果不是因为江翰这个书呆子跳河的位置没选对，一个猛子扎到了河底的石头上，恐怕江川就得彻底告别生身之父了。
傻人有傻福。
虽然没能追随亡妻而去，但江翰却在石头下的一具尸体上发现了载有修炼法诀的玉版，几经揣摩，如获至宝，这才带着救回来的江川来到小象山隐居，踏上修炼之路。
而大红，就是江翰为避免江川孤单特意寻来的玩伴。
在过去的十六年中，一人一禽吃住都在一起，几乎形影不离，如果不是最近大红天赋觉醒常常点燃被褥的话......
......
小象山山如其名，如同鼻子扎入河中饮水的小象。其他隐居之人多是在象背等地开了洞府，江川与父亲则在左象耳的位置搭了茅草屋，命名“蒿蓬居”。
这是江翰刻意挑选的结果。
山中虽是隐修之地，但南来北往，龙蛇混杂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，谁都不知道对方的来路，由不得不小心一二。
在环境的压力下，江川也逐渐炼就了身不凡的绝技，虽称不上是武德充沛吧，但至少打十个也不在话下。
到了象鼻下的玉江河畔，大红咯咯咯地啄着枯草，江川盘坐在往日练功的大青石上，收敛呼吸、闭目凝思。
得益于江翰的教导，他四岁时就把玉版上记载的《正清功》口诀背得滚瓜烂熟，运起功来更是得心应手。
不过几个呼吸，略显稚嫩的面容上就泛起一层滢滢光华，彷如珠宝玉石，呼吸之间，胸腹间更有闷雷低鸣般的声响，这是元气游走于五脏六腑的表现。
能做到这一步，就代表着自身元气已然壮大到了极点，只需时机恰当，便能一举踏破关卡，接引天地灵气入体，达到引气之境，成为真正的炼气之人。
而小象山数百散人修士，达到此境的，不过寥寥。
数个周天后，仍是抓不住那一丝契机，江川不再强求，散了功诀，练起拳脚功夫。
两手呈爪形，内气一提，白皙指尖仿佛生出无形锋芒，随着身形游走，双爪挥动，白芒闪现，破空声不绝于耳。
这套原名叫做“金龙手”的爪功属外家功夫，是江川跟着山中的禅师学来的，他嫌这名字起得土，就改了名，叫“龙爪手”。这些年里，已有数位不怀好意的散修葬身于这套爪功之下了，所以练习起来，平添几分杀机，显得煞气腾腾。
好半晌后，又打坐片刻，仍是一无所获，才踏上返程。
此时院落四周布下的迷踪法阵已经消散，露出了院门上挂着的“蒿蓬居”门匾，字迹潦草，透着一股子消沉意味。
“爹。”
江川走到院里的青石桌前，向眼前摆放碗筷的中年男人问好。
面容端正，皮肤白净，掺杂着几根银白的长发随意披散，唇边尽是些胡茬子，深邃目光望了一眼江川，又收了回去。
“回来了，吃吧。”
淡淡的言语表明了身份。
这中年男子就是江翰，江川此生的亲生父亲。
每次见到江翰的冷淡模样，江川就有种上去邦邦给两拳的冲动。但想法终究只是想法，江川还是老老实实坐下吃饭。
一碟咸菜，一碟卤肉，两碗灵米饭。
等吃得差不多了，江翰放下碗筷，说：
“火狐有事寻我，我今天可能不回来，你一个人注意着点。”
火狐全称火狐上人，是小象山里最会炼器的高人，与江翰一家关系极好，江川的第一件法器就是从对方手里得来的。
“是，父亲。”
见江川应下，江翰起身离开，有大红在，基本不会遇上什么危险。
等了半个时辰，估计江翰已经走远了，江川匆忙收拾了一下，来到后洞重新开了迷踪法阵，哄着大红休息后，才回到自己的屋内，插上门闩，在床底下摸了摸，缓缓取出一物。
灰扑扑的，卷了起来，外形好似某种兽皮制成的画卷，又像是载有功诀的秘图。
缓缓展开，露出了不规则的四方边角，其上空空如也，仿佛真就是普通的物事。但在江川抬手轻放到上面时，开始出现了变化。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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